诗文库 正文
闻大愿和尚顺世三首 其一 五代 · 贯休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庐山
王室今如燬,仍闻丧我师。
古容图得否,内院去无疑(大师行高德广,必生弥勒内院)。
岳鬼月中哭,松龛雪次隳。
直须文五色,始可立高碑。
陛辞论人才奏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三
臣窃惟人主建功立事,兴治保民,必以人才为急。自昔人才之盛,莫如成周。臣尝观《菁莪》之诗,而知成周所以育才之多;观《嘉鱼》之诗,而知成周所以与贤之实。观《台莱》之诗,而知成周所以得贤之效。序《菁莪》者曰:「君子惟能长育人才,则天下喜乐之」。言君子长育士类,犹大陵之长育微草,使菁菁然茂盛,其后遂有百朋之锡,人才之多固可见矣。序《嘉鱼》者曰:「太平之君子至诚,乐与贤者共之」。夫与贤而出于中之诚,则志念纯笃,精神交孚,无复疑间。故嘉宾燕乐绥安,而卒章喻以甘瓠樛木,有君臣固结不可解之义。其与贤之实为如何也?序《台莱》者曰:「得贤则能为邦家立太平之基」。言君子得贤,则其德广大坚固,如南山之有基址。夫用贤而至于如山之有址,则层级比次,地望相接,久而不匮,故邦家光荣,万寿无疆,不惟一时德音之茂,且足以保艾尔后焉。其得贤之效,彰明硕大而有不可掩者。惟成周人才之盛本末如此,故能成文武之功业,卜年世于绵永,岂他道哉。肆我本朝,自太祖太宗躬履艰难,混一区宇,靡皇他务,急先人才,网罗收拾,唯恐或遗,爱护长养,唯恐弗及。至景德、祥符、至和、嘉祐之际,人才盛矣。逮天圣、庆历间,议论相持,怨忌交作,几至于激。惟我仁祖容覆如天,并包罔外,元臣硕辅一以至公平心区处,遂于国体迄无所伤。故苏轼有言:「仁宗皇帝四十二年之间,蒐揽天下豪杰不可胜数。既以为股肱心膂,而其任重道远者又留以为子孙百年之用,至今赖之」。是以国家太平之久,莫盛此时,殆与成周异世而同符也。恭惟陛下圣明天纵,德音日新,十年以来,销磨党偏,茂建皇极,凡前日议论之不一者,今皆归一;趋向之难合者,今皆复合。洗濯湔祓,随器收用,无新旧彼此之间,无重轻取舍之偏,士生斯时,可谓幸矣。如臣一介庸陋,无所取材,忧患疾病,屏伏田里,念绝荣望,误蒙圣恩,起之闲废,擢领名郡。兹缘奏事,获望清光。方将远去阙廷,区区愚衷不能自已。窃谓今日公正之路既开,和平之福滋集,靖原所自,若非陛下君臣同心,保全臣子,爱惜士类,忠厚恻怛,何以至此?臣更愿陛下与执政大臣推明此意以广育材之地,持守此意以尽与贤之实,坚永此意以收得贤之效。自今中外士大夫精白以承休德,勉励以赴事功。使人才之盛无愧诗人之所咏,上同祖宗之盛时,则静可以保治安,动可以图兴复,惟陛下意尔,岂不休哉!
重定神宗徽号诏(崇宁三年三月二十八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五六
门下:朕惟神宗皇帝以道涖天下,而以政事治之,若稽唐虞三代之隆,垂裕万世无穷之统,与天地造化相为始终,其功德之盛,岂言之一二所能该遍哉!奉上徽号,循用旧章,必假丕扬,著于典册。绍圣之诏,竭意追崇,当时议臣,讲求弗尽。夫帝德广运,非运德也;巍巍乎其有功,非建功也。言既未安,理亦随失。殆未足以仰慰在天之神灵,而昭示于后。哲宗皇帝屡欲更号,未及终行。肆予缵承,安敢辄止?宜令三省枢密院官、御史中丞、杂学士、太中大夫以上与太常寺同共集议典礼,详具以闻。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按:《宋大诏令集》卷一四二。又见《宋会要辑稿》帝系一之一二(第一册第二○页)、礼五八之四九(第二册第一六三六页)。
仁文哲武恭孝皇帝谥议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六、《洺水集》卷四、《宋会要辑稿》礼三○之八四(第二册第一一四七页)
议曰:臣闻皇坟帝典,咸述于徽谟;玉鐀金函,悉储于美号。然史记五帝之寿,于古独高;而商称三后之年,历书有永。盖履位既久,则膏润之被也必深;而享国既长,则治功之凝也必盛。唯功德之兼茂,宜名号之益章。恭以熙朝上承尧运,仁皇御历四十二年,高宗中兴三十六载。伟淳熙之继体,亦四七以承休。逮我先皇,垂及三纪。羲昊而上,莫可订详;诗书所编,于斯为盛。昭德作谥,宜鉴在兹。恭惟大行皇帝梦日开祥,神光阐瑞,万善众美,天授神钟。迹其登贤聘逸,消庸斥回,放勋之明也;欢奉两宫,善述前志,重华之孝也;食不御珍,衣常屡浣,大禹之俭也;阴燠小愆,露祷清禁,文王之畏天也;未昕视朝,暑寒不变,宣王之勤也。视民若伤,念兵若己,敬大臣,恤小民,察迩言而莫惑,堲谗说而不行。郊庙迭举,以隆报本之心;亲幸儒宫,以示右文之化。日惟一讲,肇始再临,录宣圣之后,赐诸儒之谥。奥学上窥于轩昊,飞毫俯烂于云章,既书《说命》以赐辅臣,复翰《无逸》以置座右。蠲两浙丁钱之困,减江东折帛之重。建学以厚宗枝,锡庙以表忠节。苑囿不脩,游幸绝迹。禁令特严于金翠,仁心下逮于肖翘。闻民食之稍艰,即发丰储之廪;念民生之不易,数捐内帑之金。凡帝轨王涂,圣言哲行,若脩身之三德,暨为治之九经,无不躬蹈而力行,积久而不懈。用是纯德上格,寔意下孚。五雨十风,群生茂豫;冰天桂海,爱戴同心。重译鞑靼,连岁输忱,四世金雠,绝币不与。粤自南渡,块土未还,今也名若魏梁,大若齐鲁,略河以北,循山而东,奉图职方,请印少府。而又中土人心,影从风动,豪士则挈州送欸,黔民则襁褓归仁。列处边亭,凡数百里,万艘馀粟,沾及伧荒。矧其传国古玺,元祐宝章,与夫荐天之璧,祀庙之器,爵尊𤨴珂,钟律铿锵,列玉大圭,尽归广内。边吏不绝受,史馆不绝书。履德于践阼之始,收功于真积之馀。巍巍煌煌,光洗六合,如清风戒晓而白日升,如蛰雷起春而应龙奋。良由德盛于身,故功显于世,本末有第,非倖而致。仰惟玩志穆清,观道昭旷,宜千亿岁,比算三皇。顾以求衣中宵,忘食过旰,焦勤圣体,寖爽天和。既愆豫于逾旬,尚临朝于一日。若与臣子永诀仙凡,自是广庭不再清跸,三灵为之色变,万宇为之心摧。初玉几甫凭,亟命圣子,丕承大统,盛德日新。谋惟先帝之诒,孝极慈帏之奉,而又首遵母后之训,必行三年之丧。付托得人,海邦胥慰。体天议谥,亟命末臣。臣是用循列圣之规,刺六经之制,阐章天之藻德,酌希代之隽功,合为徽称,用昭亿世。谨按谥法:功施于人曰仁,圣德广运曰文,知人能官曰哲,辟土斥疆曰武,接下不骄曰恭,继志成事曰孝。夫泽流方夏,馀被北方,非功施于人乎?道统既明,邪说自殄,非圣德广运乎?信贤逐佞,至明不惑,非知人能官乎?北方舆版,日衍月增,非辟土斥疆乎?群臣谒奏,竦躬危坐,非接下不骄乎?愤解百年,功光列庙,非继志成事乎?夫贤起有尧之野,万国咸安;舜躬天德之全,出宁四海。或遗大龟之宝,亦取安邦;或惟武功之图,亦贵能敉。然则宁之为义大矣哉!夫植显号,建鸿名,必也稽之事业,考之佥舆,关诸百圣而不疑,质诸鬼神而无愧,故荐于天而天心受,陈于庙而帝意愉。韦昭曰:王者无上,故于南郊称天以谥。大行皇帝尊谥宜天锡之,曰仁文哲武恭孝皇帝,庙号宁宗。
赐新除知扬州充淮南东路安抚使汤东野辞免恩命不允诏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四六、《北海集》卷一五
敕东野:省所劄子奏,辞免恩命,事具悉。朕北顾中原,淮海实为控扼之地。自分镇以来,未得其人,使吾遗氓,更以重困。肆求侍从之旧,往绥抚之。如卿材能,著于已试,起当阃寄,孰曰不然?云胡抗章,犹以疾谂?夫天下多事,正圣哲驰骛之时。卿体国有素,顾欲辞难而就佚耶?其趣之官,副此眷倚。所请宜不允,依已降指挥,疾速前去之任。有合申事件,条具申尚书省。故兹诏示,想宜知悉。春暖,卿比安好?遣书,指不多及。
赐徽猷阁直学士右太中大夫知扬州充淮南东路安抚使汤东野乞依旧一宫观差遣不允诏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四六、《北海集》卷一五
敕东野:省所状申尚书省,乞依旧一宫观差遣,事具悉。人臣事君,安危不夺其节,剧易不辞其事。卿以材能,见推当世,出入禁从,为吾迩臣,于事君之义,宜所知也。今风俗媮薄,而利害之心胜,士大夫从仕举,欲即安平之地。则吾境土不幸而更兵火者多矣,将孰与之抚凋瘵而捍牧圉也哉!姑悉乃心,以副朕意。辞难就佚,得无嫌乎?所请宜不允。故兹诏示,想宜知悉。夏热,卿比平安好?遣书,指不多及。
代宰执贺平奚寇表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北海集》卷二七
帝德广临,始获全燕之盛;天戈薄伐,遂平正寇之馀。戮桀黠之渠魁,抚伤残之降众。神祇嘉悦,疆埸乂宁。臣某(中贺。)臣闻受天命而臣万方,王者所以大乎一统;柔远人而安诸夏,天子所以守于四夷。惟去来荒忽之难常,故叛服恩威之迭用。维时北狄,实隔中华。乘五季之不纲,盗一方而自擅。既合并于八部,因噬服于诸蕃。星躔掩析木之津,舆地阙幽州之贡。赖累圣扩涵容之德,越百年无讨伐之虞。属寇运之告终,致戎猷之失守。民心厌乱,胡马尚忘于北嘶;物意归仁,塞草亦知夫南向。蠢兹奚种,思逆天常。当众军效顺之初,独怀旅拒;洎故境复平之后,犹缓大刑。窃拥驼马之群,偷安沙漠之地。伺我边隙,奋厥狡谋。天诱其衷,辄空离于巢穴;神降之罚,敢侵轶于疆陲。王师一麾,敌众再北。举太山而压卵,势必自摧;张螳臂以当车,力何能禦!执俘相系,委伏争奔。歛京观以如山,牧马牛而蔽野。顾人劳则下皆怨,而势定则内相图。肆首恶之伏辜,掩凶徒而悉殄。诛行夷落,声震龙荒。关塞闾阎,永袭汉家之俗;田园耕织,共安豳土之风。恭惟皇帝陛下道冒八纮,威加九有。旌旃所指,先之以无敌之仁;鈇钺有征,临之以不杀之武。伟此平燕之举,亶为复古之能。馀孽载歼,大勋是集。克就祖宗之志,用申庙社之休。矧雹陨羌营,仰天心之助顺;而禾生燕土,见神载之呈祥。岂人力之能为,殆神功之默运。捷音诞布,欢颂攸同。臣等获与庙谋,恭闻宸算。运筹中幄,惭无补于皇猷;坐治明堂,愿永扬于圣化。
乞破格宫观劄子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七、《毗陵集》卷八
臣伏睹八月二十六日圣旨,以京师久困,道涂疲饿呻吟,仰汤东野安辑赈济,无令失所。仰见睿慈,勤恤民隐,德至渥也,则庶民失职者稍已得所。然而士大夫之失职者尚多有之。访闻京师、河北、河东以至淮甸见任待阙,偶被劫掠,或脱身逃归,经时放还,衣食不具,困于饥寒,羁寓行在。欲赴吏部,则已在洪州,欲诣洪州,则裹粮不继,狼狈逆旅,无所依从。伏望睿慈特诏建康府,似此官员,放彝验实,量支请给,开具职位姓名申尚书。内不系罪犯未能赴部之人,许破常格差岳庙宫观一次,以称陛下加惠多士之意。取进止。
恭上寿圣隆慈备福太皇太后尊号曰寿圣隆慈备福光佑太皇太后诏(庆元二年十月三日) 南宋 · 宋宁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九三、《宋会要辑稿》礼五○之一○(第二册第一五三七页)
朕躬修孝道,务协礼经。奉三朝母仪之崇,必极推尊之典;合万国人心之愿,少伸归美之诚。增衍鸿名,预颁明诏。寿圣隆慈备福太皇太后道先太极,德广重坤。胥宇同功,丕赞中兴之业;补天契妙,娄参内禅之谟。冲虚自适于性贞,安乐方延于寿祉。属圣父倦勤之际,命菲躬嗣服之初,率慈训之禀承,荷深仁之覆护。虽殚至养,念莫报于隆恩;茂阐徽音,宜亟加于显号。以著辉光之盛,以昭保祐之休。尚需吉制之行,首备缛仪之举。邦家之庆,臣子攸同。
放生疏(一) 宋 · 刘才邵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八、《杉溪居士集》卷一一
真人应运,圣旦开祥,武全不杀之神,德广好生之治。湛恩所暨,庶类益蕃。敢推本于上心,以祝延于寿算。辄敷丹恳,仰叩紫清。皇帝陛下伏愿合道长生,受天多福,协大年而有永,御远历于无疆。
跋曾氏兄弟帖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三、《平园续稿》卷八、《益公题跋》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赣州曾氏兄弟俱有时名,其以文章议论致身禁从者三:显谟学士字叔夏,宝文待制字天猷,敷文待制谥文清,字吉甫。建炎、绍兴三十年间,并历春官长贰,可以知其人矣。文清公二子:大理卿字原伯,户部侍郎字仲躬,同事孝宗,克缵先业,视南丰之曾殆庶几焉。仲躬子德广守桐川,裒两世翰墨刻之石,盖将对手泽而思永君子之泽,即心画而推广前人之心,济美象贤,宁有既耶!附以吕伯恭礼部君二帖,深有益于学者。乃知五公义方之教施及宅相,何其盛也!庆元戊午八月丙寅朔。
论驭将帅当恩威并用奏(绍兴十年二月) 宋 · 郑刚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三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人主之恩,天也,含容包覆,混贷惟一,故人无不悦;人主之威,雷霆也,摧压震曜,超忽变化,故人无不畏。有如偏废,则是犹太虚廓廓,而不示以风雷之象,生物之功,无造化矣。矧其驾驭桀黠、延接雄隽之际,所以笼络控制,收其心而折之气者,宜又如何?臣伏闻陕西二三大帅被旨入觐,旦夕且至,陛下高官显服焕宠其身者既无不周,祥风庆泽荡涤其意者又无不尽,彼方蒙戴惩省感激悼惧之不暇,陛下引见之日,所以劳徕抚存,推诚意而收其心者,虽不可后,至于释罪宥过,责以后效而折其气者,正宜摧压震曜,示以风雷之象。不然,位极则贱,恩极则慢,恐有不知朝廷之尊者。英布之归汉也,高祖踞床见之,布大怒悔来,欲自杀,出就舍,又大喜过望。夫淮南亦乱世之奇杰,不背楚,则汉取天下,未有万全之策,功亦大矣。然高祖所以见之之礼尊严如是,曾不以半言摩拊,诚以诈力权变之士,初拔身以归,安知无恃功矜德广己造大之心,故高祖先求所以折服之者,而徐以厚意慰藉之尔。非特如此,光武之受赤眉也,陈兵临洛水,而问盆子曰:「汝知当死否」?其众请命,则又曰:「得无悔降乎?吾不强服汝也」。众皆屈服,然后陈其三善而释之,人赐田宅,各使以妻子居洛阳。又闻太祖皇帝一日饮王审琦等酒,而与之语,明日相率乞罢兵权、奉朝请。呜呼!是必有以感动其心者。今日入觐之臣,朝廷所以待遇之者,圣心自有恩威之度,臣敢以区区之说为陛下言之者,盖亦狂瞽之愚,有不能自已也。
归庐陵日记(起隆兴癸未三月甲辰,止是年六月壬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五、《杂著述》卷三
绍兴壬午,寿皇初政,予自御史擢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圣政所详定官。明年癸未改元隆兴,时随龙人龙大渊、曾觌颇用事。予因进故事每以为言,寻缴其知閤之命,坐是请祠而去。以三月庚申出关,六月壬午归至庐陵之永和镇,此当时行记也。越八年,迨乾道庚寅始还朝云。
三月甲辰,晴。同金给事彦亨缴驳龙大渊、曾觌除知閤指挥。近台谏交章论列二人怙宠妄作,既而止罢大渊副都承旨,而觌自带御器械并有此迁,又中书舍人张真父之出颇涉大渊,外议纷然,故论之。
乙巳,二相呼召都堂宣示御札,大略谓给舍论大渊等,盖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在太上时小事岂敢如此。同彦亨归家待罪。
丁未,被旨无罪可待。
己酉,再同彦亨入奏乞罢。
庚戌,再被旨不允,仍令宰执谕旨早参假。
壬子,同彦亨参假,讲筵留身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卿第安心」。
甲寅,二相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给舍想已无他。予曰:「前降指挥大渊别与差遣,觌依旧带御器械。今遽申命,岂敢但已」?遂留除命不下。
乙卯,左揆奏后省不书二知閤录黄,上令龙大渊与在京宫观。既批旨,御笔令且止。
丙辰,三省再奏龙大渊既未与宫观,欲且用朝命止差权閤门,凡百与正除无异,但不繇后省尔。上再三不可,云且待。
戊午,常朝退,欲就讲筵纳劄子乞祠,会有旨权住讲,遂入奏。
己未,御批依所乞,三省拟职名以进,御批更不除职名。龙大渊改干办皇城司。
庚申,受敕主管台州崇道观,以状申尚书省乞免谢辞。
四月朔辛酉,辎重登舟。
壬戌,出暗门,寓宝成寺。予以庚辰岁三月二十八日到阙,今以是日离后省。四月二日供职太学,今以是日出门,适三年矣。
癸亥,至广兹,别姚媪坟。
甲子,雨,旋霁。骨肉登舟出城,予循城过北关就之。李平叔大监、陆务观编修、邹德章监丞、王致君判院、范至能省干携诗相送。解舟至闸下,遇修梁而止。
乙丑,晴,复隤。甥尚贡之告别,遂行,夜距长安闸十馀里止。
丙寅,大风雨。过崇德县不留,夜宿福严渡口。
丁卯,大风雨不止。早,枢密使张魏公入奏事,舟过谒之,并见其子钦夫及属官冯圆仲。携儿上福严寺,屋宇皆新,惟佛殿天禧旧物也。昔有真觉大师志添归老此寺。志添即泉州南安岩主之门人,能持胎藏咒为人却鬼魅不祥,自宫禁妃嫔皆尊信之。仁宗赐御书「戒定慧」及梵书两轴,皆金字也。元祐中,陈才人为遂宁郡王施高丽磨衲袈裟一副,上有金环锔,勒郡王所题二十三字。才人即钦慈皇后,王盖徽宗也。又有南安岩主墨迹数字,皆藏寺中。黄鲁直尝作《莲花岩铭》,今刻于泉州,盖志添自京师归时送之。风稍定,解舟,晚距秀州三十五里止。
戊辰,晴。过秀州不留,晚宿施泾。
己巳,过平望,少留。未后抵吴江县,登塔四层。携家游臞庵,名园也。主人王氏,名份。申后移舟过垂虹,泊县北。
庚午,乘顺风而行,过平江府,不留,夜宿无锡县。
辛未,早雨,旋止。过洛社,少留。携儿登开利寺。寺有十数小院。夜宿常州门外。
壬申,自城中过,晚泊沙子口。
癸酉,早过沙子,风大作,白瀁浅涩,舟人束手,强之使行,而风亦止。晚至计亭,船尾高,不能度桥,遂止。王仲贤来迓。
甲戌,早入荆溪,次宜兴县。舟过长桥,水极清驶,篙师几不能制。午后乃至外舅宅,相别四年矣。
乙亥,邑宰姜敷言诏以下及庄氏诸亲往复,不尽记。
丁丑,早出南门,度银树岭,至台庄拜外祖给事坟。守者盛四七,死已二年,惟一女在,破屋半间而已。相去里许有毛百一、毛百二,呼来共治祭奠。
己卯,赴寺观开启天申节。
庚辰,天气清和,同庄德迈出南门,约行四十里,游洞灵观,阅长庆四年杨汉公题名碑、保大九年韩熙载记文、本朝蔡肇诗。主者应若谷出天禧金宝牌、(其文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慈圣光献皇后玉衮校(上上大吉,中平不利。),又指望圣母殿小池云:「京师醴泉观水也」。饭罢登山,入张公洞。初至烧香台颇平广,自此下临栈道,篝火以入,怪石错立,如真武像,如人形,如狻猊,如耐重蹲踞,不可殚名。道士指一穴曰:「此天师炼丹灶也,穴中土黄而细,可治疟压惊,取之不竭」。又指石上兽迹曰:「此天师系驴处也(宜兴人至今讳驴,其说颇不经。)」。路穷,攀缘而上,有穴达山背,谓之风洞穴。口甚隘,匍匐乃可出。游洞宜冬,冬则气温,且不蒸润,今日挟纩犹凛凛也。此去金沙寺、颐山陆希声讲易台皆不远,日已斜,不果往。与德迈对饮洞口之石岩,流水平布,颇类水洞。久之遂过湖洑镇,山色如画,溪水绀绿,所谓罨画也(陆希声《君阳山居记》东溪注云:「溪两岸多朱藤花映溪,远望如画,好事者因目之为罨画溪。」又云:「君山之阳,水贯太湖,山势盘曲,湖水回洑,因名洑渚。」)。惠氏南园葺治极有法,溪流正贯园中,隔街即大第。吾方倦游,不无慕焉,归县一更后矣。旧读《陈子高诗集》载善权景物奇绝,当卜后期。
乙酉,报谒郭提举知训(字宅心,枢密三益之子。)。宅在观巷,自谓东坡旧居。门外数步即通真观,造于陈大建三年,初名宏道,唐改兴道,本朝赐今名。殿宇摧败,过者惧压焉。观中有双柏院,绍兴二十八年大风拔一柏去,其存者甚大。有丹井,道士相传吕洞宾屡至此,以为有丹也。唐人尝作观记,南唐徐锴亦为之,铉篆其额。是日外舅置酒相饯。初夜起视,云气甚异。
丙戌,留妻孥外舅家,单舸发宜兴,溪流清快,不移时至定誇,盖太湖口也。
丁亥,舟人言风作,予乘轿陆去,崎岖三十馀里方至荻浦,而舟自湖中来。今日风本不高,而波浪汹涌,声如万木,况风饕乎?晚泊独木山下叶家团,去湖州十八里。
戊子,早过湖州,望城中楼观缥缈,环以溪山,宜晋唐以为名郡也。申时过德清县,溪桥颇壮丽,有左顾亭,谓放龟也。二更宿凤口。
己丑,早过安溪,午后至馀杭县。舣舟税亭下,溪流即苕水也,自天目山出,注于湖。过宝轮寺,祭程氏亡妹一娘。寺兴于齐之永明,真庙时赐今额,经兵火,惟存钟楼。晚宿沈监税宅,尚贡之妇家也,贡之在城中。
庚寅,早同祝升卿秀才游洞霄宫,去县约二十里。青山九锁,溪流不断。道傍有仙人迹,相传秦始皇移山,仙人拒之,其说荒唐难据。众山之中一峰稍高者,天柱也。宫门立钱镠大碑,颇叙兴废,馀皆无所考。招知宫监义陈希声饭。观抚掌泉,泉水常濆溢而不加多。遍游五洞,惟大涤可观,顶如砥平,入至龙井而止。栖真洞去宫稍远,山极高,可望府城。洞中有石乳,下覆如宝盖。石室洞甚平凡,道士云:「以吴天师藏书剑得名」。龙洞、风洞不可入,强名耳。未时还县,贡之自府中来,置酒待诸沈。
五月辛卯朔。早,同贡之甥游径山,道过无相院、普净院(皇祐间陈述古尝留题。),约四十五里至山下。雨作,饭于廨院。院后有玉乳泉,白称其名。肩舆上山,少休半山亭,弥望皆大杉,风雨过之,龙虎吟啸,令人耸然。自山脚至寺仅十里地,本龙湫,唐国一禅师化而居之,形势峻窄,屋宇层出,不足以容众。今大慧禅师宗杲为长老时用意创千僧阁,遂为巨刹。旧无常住,云龙自打供,不许置田,其奉事龙神甚严。井在祠前,相传水通天目山。东坡所谓乞归洗眼者,此水也。斋粥不敢击木鱼,往尝误击,地裂鱼涌,以鱼龙为同类也。山多两足小蛇,不伤人,背有金缕,自腰以下纯青,云龙神眷属也(蔡君谟集中有游山记。)。长老蕴衷来迓,同访黄世永文昌从政,遂见杲禅师于明月堂。
壬辰,黎明同世永至含晖亭候日出,隤翳无所见,下视群山皆培塿也。食罢,乘山轿游白云庵、菖蒲田、喝石岩。又有凌霄亭,峻甚,不果游,此寺之后山也。归历僧寮作坊,轩窗栏槛间云气可掬。昨日自邑中来,望丛林在山半,即寺场也。若其山之最尊者,必能极目万里。
癸巳,同世永出寺门,步至南塔峰,眼界可亚含晖。连日冒岚气,又陪杲禅师蔬食,遂作脾寒,薄暮大呕乃定。是夜施主作水陆道场,二更就含晖请圣,衷老请观。圣灯闪烁,合离如曳,萤爝上下众峰之间,云龙神所化也。顷有人掩得之,盖木叶耳。请圣毕,迎入寺中,铙钹旗幡,鼓吹俳优,纷然前导,聋瞽俗士如此。昨日衷老以新到,具饭待杲,予亦在坐,每食必献艺,支利物如州郡体,亦可笑也。
甲午,别杲老下山。杲令侍者了贤同世永送别无相院。未时抵馀杭,小酌沈家遂行,贡之甥送至岳庙前。晚宿彭坞口柴店,离县十五里。
乙未,欲便道趋桐庐,故由桐岭入长福院午饭。值盛暑,雇夫懦弱,数步一息,急改涂之富阳县,少休于接待院,为舟行计。既得舟,即解去。偶遇上水风,夜半至桐庐县。是日路中见村夫戴艾叶,方记端五,市十数粽,均及仆隶。
丙申,早发桐庐,雨作,风犹顺。泊七里滩,登严先生祠堂,今谓之九垄院。有三僧主香火,先生塑像居中,以方处士、范文正公配(方干旧居在对岸鸬鹚白云原,至今方族甚盛。)。堂中有唐崔儒所作记,而李宗谔修《图经》,误书作碑人姓名,前郡守董弅辨證详明,刻于碑隤。钓台高峻,雨滑不可上,解舟回望而已。晚次严州,泊安流亭下。
丁酉,吴守槩、倅司马伋、潘昌期及州官相访。司马即文正公曾孙。潘,大主之孙。建德令赵茇,清献家也。晚赴州会于高风堂,借八兵。
戊戌,早行,诸公送别放生池上,《图经》谓之西湖。山郡殊无陂泽,故贵之。连雨,小溪暴涨,徒涉颇艰。晚过白沙渡,宿叶家店。
己亥,早过寿昌县,饭于广安寺。晚至乌石山(衢州龙游县界。),山如削铁,悬瀑十仞。其上有幽岩精舍,今为宗室仪恭孝王功德寺。意欲一游,而从者终日冒大雨,皆告惫,遂呼山轿而上。路极峻狭,约三里乃至,楼阁层出,极目千里。旧岩在山之顶,以形势迫窄徙焉。绍兴甲寅,张魏公题字案间,僧就刻之。匆匆下山,笼箧皆远去,日暮泥泞,崎岖奔走,一更后及于大楼,亦好奇之过也。
庚子,雨行极劳。过顺溪,市井颇盛。食时至莲花寺,溪涨桥断,遂宿。
辛丑,早行二三里,过赵清献公神道,不果入。至溪边仅得小舟,争济者纷然。既渡溪,地势平衍,山远而秀,非严陵比也。午后抵衢州,沈守度、任倅昌照、潘倅龄、李教授知己、新邵守李大夫元老、肇庆守王大夫衣、筠守曾朝散逊相见。入城,泊如归馆,易八兵。大雨终夕。
壬寅,雨。毛平仲幵提干自栏柯石桥相访,赴州会于思政堂。堂颇宏丽,张苍巨山所造。未后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
癸卯,过江山县,避雨海会寺(梁天监中,某甲舍宅造。)。雨不止,复行。途中邸店颇多,望见江郎石三株拔起平地。晚抵礼贤镇,投宿太平寺。寺极破敝,长老善参来谒。自衢州至此凡一百一十里。
甲辰,入信州界,邸店稀矣。晚投宿灵鹫寺之驻麾堂。寺宇幽洁,山势环抱,贯休尝留诗。同长老智源至光相洞口,将仕郎李叔度、龙举并自临安来,共宿。叔度,辰州溆浦人。举,潭州人。雨昼夜不止。
乙巳,早冒雨行,已而少霁。自昨日路已硗确,今日尤崎岖也。食时次广丰县,县官相见。同年涂文伯为丞,致羊面酒,报谒即行。过唐校书郎有道先生墓。申后至中团,有报恩寺,粗雅洁,欲宿不果。行至信州之水南,日已落矣,遂入太霞宫。寓客充满,无所容膝,排道士之闼宿焉。是日行八十里,里堠又远,故费力如此。
丙午,早至江边,浊流浑浑,上浸民居,呼小舟过渡甚危。绕城诣广教展墓,馆于藏殿。长老怀璧、闽士刘大方相访,陈守扃、苏倅楷、田提干兴宗、汤教授衡、沈上饶作式、前兴化吕守大举继来。苏、沈、吕皆金陵僚旧;汤,同年也。是日才晴,夜复大风雨。
丁未,晴。设僧供,招璧老、刘生饭。邹延昌山人参,自云为先妣卜地者。访陈学正充(旧名抃)。及其侄惇。予顷在此从陈彦国先生学,抃其弟,惇其子也,请奉米遗之。过廿妗、廿八妗宅,又过四一监家庙,哭廿九舅(四一名湘,字南仲。)。报谒沈上饶,县治极宏壮,前令周閟为之。閟有吏才,侍郎纲之子。其子权,今为此州司户。
戊申,焚黄毕,赴州会于面山堂后圃,宛然记旧游,二十八年矣。时章思召为郡守,外家犹盛,今惟败其室者与孟女存耳。予既久失慈训,而妣之乳母孟,亡弟子柔、予之乳母姚婢永寿,无一在者,诵「无人论旧事」之句,堕泪久之。上饶五伯祝文来,其居与先大人坟相直,劳以缗钱。
己酉,早至陈先生宅,拜其夫人詹氏,年七十,聪敏过人,正言公之女也。其子惇言:其舅詹房州尧可干人朱姓者有子年二十,貌甚肖通判。舅氏婢望儿有孕而逃,为朱氏所得,此子疑吾舅子也。望儿今复嫁一朱秀才,而二朱皆在玉山。予惊喜,徐诘其名。惇惧纷纭,不复肯言,姑志之。申后登舟,溪涨舻鸣,岸如奔马。夜泊唐罗步(后十二年,岁在乙未,三月七日,被召过玉山,陈君相送于此。因呼朱氏子来,其名曰遂,不能辨其是否。盖望儿初入汪圣锡家,旋归詹氏而生此子。詹以畀其干人朱庆,遂冒其姓云。)。
庚戌,早过汭口镇、弋阳县,皆不泊。终朝望见龟峰,如行南康江中对五老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者,甚欲一至其下,而溪湍不能舣岸。午后强舟人使泊,得步曰桃花,上有步口市,雇二夫前导,约十馀里抵瑞相院(今为陈丞相功德院。)。长老慧光来谒。院前皆逼山,而其前列三十二峰,大抵皆石崖也。地势峻迫,以无水为患,门外有观音泉可汲。予初谓山势昂首俯背,故以龟名寺,僧乃指山顶石形如龟云。回至渡口,入桃花台之妙音院,颇有前辈题咏,元绛厚之参政之父守文亦有诗,厚之为刻碑。台乃临溪盘石耳,未尝种桃,惟石上窠臼十数,覆以孤松。相传道士于此鍊丹,或云葛洪,非也。申时解去,晚抵贵溪县,泊三山堂下。三山对溪石山也,粗恶无足观。是日,舟中望远,山极秀杰,舟人云灵山也,跨饶、信二州界云。知县、右通直郎谈庄来,舍舟馆于县驿。此去上清宫龙虎山不远,暑甚,仆疲,且闻泛舟诘曲方见形势,不果游。
辛亥,天申节。访十八外祖宅,见四二舅筌(字得可)。及其所生养娘。四十舅籥(字同可)。侍叔外祖母摄官静江,未归。叔外祖二女:其长再嫁田昭,次嫁徐兢明叔之子。其老仆李安,相州人,识先父云。食罢发贵溪,陆行四十五里,宿香炉源,途迂阻如八九十里。
壬子,钦宗大祥。过仙岩,望众峰联属,俗呼排衙山。曾宣教熹遣人致书。晚宿大岭(距金溪十馀里。)。是日涉安仁,入金溪界,路稍平易。道中见抚守张安国榜示民户:凡奇零税绢别差官受纳,随给户钞。其法可取。
癸丑,早至金溪。乙卯岁尝过此,值大水留数日。知县、右通直郎李炜,邢州人,宣和二年御史中丞森之子。炜言其父在台时,待制邓之纲进状,诉太傅王甫强娶其爱妾阿马于别馆,经宿乃遣。事下台治,如所诉。甫乞移狱,御批改送开封府。府尹王鼎摄之纲讯杖二百,遂承诬告,森坐此罢。与元符以来诏旨所载略同。尉曾大鼎,字国器,永和人,来致家酿。少留县驲。易轿夫而行。至耿源市,有新兴寺,天尚早,不宿。过清江,渡甚狭,而水可造纸。晚下路里许,投宿灵岩寺,雅洁可爱。筼筜轩,大竹成林。离金溪已四十里。
甲寅,早入南城界,过章山寺,少休。午后抵军城,军本抚之南城县。水号旴江,张天觉为江西漕,穷其源出血木岭,留五言诗一首。新守赵子礿将至,郡官皆不在,惟通判龚朝奉铸、教授刘修职溥德广相见。德广就驿置酒,复以郡酿凤山泉遗之。热甚。
乙卯,早出西门,行十馀里,游麻源第三谷。未至数里,石岭盘互,水行其间,略类洞霄。访卷石岩,入云门寺。乡人南安太守陈杭父子殡寺侧,为之悽然。寺前有灵丰庙,正临溪流,颜鲁公所谓源口有神,祈雨辄应者也。地出二石笋,就塑神及夫人像。遇科举岁,士人竞乞梦占得失,他祈祷亦验,崇宁中封善应真人。庙中刻谢灵运《三谷诗》。三谷:麻姑第一,桃花坪第二,此为第三。桃花坪今不可考,华子冈翻经台、铜陵石磴,但存髣髴耳。郡人王三锡尝读书山中,凿石治亭榭,种木为园,规模可嘉,近不复来,山房亦废。饭罢步入大霄观,闻近处有九井,或云无足观。别由小路过麻姑山。约行十里,至山脚寻真亭,遇笋舆来迎,遂上山,其纡峻亦略类径山。中路有界青亭,次双练亭,悬瀑对泻,雪溅雷吼,天下奇观也。进至龙王祠,其下有潭,天宝中黄龙见于此。自此始得平地而为仙都观,相传即蔡经宅,方士谓之丹霞小有天。观宇虽古而道士星居,无复清高气象。主者胥景常具饭五峰堂。五峰谓葛仙、朝真、望仙、拜仙、秦人,皆强名也。元丰间封麻姑为清真夫人,元祐改封妙寂真人,宣和加上真寂冲应元君,徽宗御书「元君之殿」四字,仁宗亦尝赐飞白,馀见鲁公碑。鲁公塑像在祠堂中,近有蔡藁参议绘十贤以配之。十贤皆本土人:参政陈彭年永年、直讲王无咎补之、贤良李觏泰伯、少卿蔡冠卿元辅、左丞邓温伯圣求、灌园先生吕南公次儒、侍郎朱彦世英及三曾兄弟也。吕有孙,已废其业。泰伯无后,学中诸生岁时祀其家。观后有星杉亭、齐云亭。齐云望军城如一聚落,景常云观之极西乃丹霞福地,欣然往游。初循田塍,仅能容足。既而复登山,两山之间泉流不绝,良田叠出几万亩,未尝旱涝,皆观中常住也。山行十馀里,极麻姑之巅,自山缺过丹霞界,入祥符观。乾德二年,南唐临川牧齐王李景达与开山道士黄道英相善,为造此观。初名真皇,章圣朝改今名。三清以下七像皆铁铸,并其栋宇扁榜多国初旧物。老道士邓师善出画像,意其即齐王者,后人妄加赭袍尔。齐王与道英三帖,每帖冠以「周旋」二字,如答贺正便云「周旋,以新正特辱示贺」之类。纸尾题衔云节度、兵马元帅、太师、尚书令、临川牧、齐王押书,送某人。用天策上将军印,亦其官也。日斜急归,景常送颜碑二本。下山由大路,自尉司出,行十五里,宿绕池铺。
丙辰,晚至南丰县,知县不在,丞张承事耀卿及同官相访。极暑,疲惫,几不能出语,亦坐昨日游山之劳也。自出南城门,望诸山迤逦,而军山杰出数百丈,其左四小峰尤秀拔。人物炳灵,有自来矣。
丁巳,早,黄元授钺通判相访,世永之父也。出西门谒之不遇,遂过石仙观,去县十馀里,敕额曰冲寂。汉张道陵天师十八代孙开山,因岩为屋,冷气逼人。真宗朝有冷道者,蝉蜕大树中,王博文尝祭以文,久之树合,人遂以为伪。元祐中,邑令辟视之,形状宛然。张天觉赋诗实其事,曾子宣、子开皆有诗。又闻道士藏王介甫墨迹,并观侧有栖真岩,张仙师葬焉。病倦,不暇询访而归。道过福胜院,俗呼箍篮寺。是行望军山尤近,相传吴芮尝驻军于此,故曰军山。按图牒在县西北四十里,高二十三里二步,第二峰有龙穴,旱涝祈求皆验。《寰宇记》云山下有神,能兴云雨,山顶有王、郭二仙圣迹。黄元授自言岁九月率一至山背,登三仙坛。山峻不通车马,往往攀援而上。三仙谓王与郭及其师浮丘伯云。山下有护国、清凉等寺,王介甫、三曾皆尝留诗。曾子固与其父不疑、(名易占。)祖正臣(名致尧)。皆葬县之世贤乡昌后耆,地名龙池洞;子开葬世贤乡塘源耆,地名狮子冈;惟子宣葬京口。张丞携其祖右丞澄明达文集来,集中论画甚精详,盖李伯时自出也。
戊午,早发南丰,过溪桥,颇壮丽。宁都遣人来迎。未后至松石铺,畏暑而止。
己未,昧爽,有星大如月,烛地有光,流向东南没。巳时至广昌,县令亦不在,主簿张从政瑀及同官相访。县置未久,褊陋殊甚。
六月庚申朔。早发广昌,以驿路无人烟,出西门入小路,多行崖腹及野彴。约二十里至郎君潭,始遇村店,四十里达驿路,遂入宁都界。午后抵吴池铺,献之甥及邑丞林梓、巡尉等、庆云文尔长老皆来迎。病暑气羸卧,与尔老道旧,夜宿铺中。
辛酉,巳时至宁都县,与大姊别十年矣,追怀子柔,相向而恸。晚,长道置酒。初,归途当出临川清江,急欲至姊家,故由贵溪至金溪一百二十里,金溪至南城八十里,南城至南丰一百二十里(其实止八九十里。),南丰至广昌一百二十里,广昌至宁都一百二十里。
甲子,东尉王觉民迪功投书。
丁卯,早,约孙宣季札、庆云尔老、东山庆传及献之甥出郭二十里游桃林。长老宗炜葺治寺宇颇备,堂下有泉,岁八月常竭,春末渐归,故号结夏泉。孙宣季年八十三,所居名延春谷,可以为对。宣季诸父志康、志举皆名士,见东坡集中,今皆无后矣。去寺数里有七佛岩,南唐尝舍金银字经,寺宇今废。饭罢,游金精山阳灵观。山如削成,蔽亏险怪,其色赤黑,乏秀润。相传汉初吴芮过山下,闻张氏女有殊色,欲聘之。女诱芮凿山为洞乃可相从。洞成,女飞空降语曰:「吾金星之精,降治此山,岂若偶耶」?芮惶惧而退。今被发、石鼓诸峰皆傅会之说也。自观中穿石穴,过三清殿,望群山周围无缺,独左崖微罅,水涓涓下滴,贮以方斛,注为流杯池,前邑丞姜觉所造也。天大暑,而崖下凛然。日落乃归,道傍有东阳岩,一黄冠居之,庭宇颇幽静。望见木钟、杵臼栖岩间,唐人鍊丹遗迹也。
庚午,初伏,雨凉。洪州劄探都督府五月出师,收符离,获萧琦、蒲察徒穆等。史直翁以是月十五日罢相。
壬申,过惠政桥,游东山。
癸酉,晚别长道、大姊,登舟行数里止。
甲戌,早至唐步虚,令七四及宁都寨巡检邢宝归县。午后至河东虚,尔、传二长老相别。申时过石城江口,舟人上庙。夜宿白头翁。
乙亥,早入石,水既涩,而舟人不熟河道,冲撞倾侧,欲碎者数矣。午间恶热,未后暴风异常,正触乱石,危不可言,急令诸仆入水持舟。久之,风定方能去。夜宿白田。
丙子,风雨。巳时至雩都县,不泊。过大滩(一名梁面)。亦险,而招滩者熟知河道,捩柁有方,赖以安然。夜略系缆,乘月复行。
丁丑,早过七里镇(一名东江务。),抵赣州,泊唐步门。权州任提刑文荐希纯来,假大舟以居。入寿量寺访旧居,惟卢光稠铸铁佛及罗汉在耳。自癸酉岁到此,今复十一年矣。是日江水暴涨,昨夜浮桥断裂。任希纯云:传闻南安军发洪,浮沫蔽亏。
戊寅,早约李及之饭,不至,与陈老、高行二甥及李仪之綦共食。食罢,过水东奠李氏妹坟,问途于华严堂,披荆棘至墓下。归同汪强中提干澹游郁孤台,面对崆峒,俯视章贡城壁仅如绕带,盖登临之胜地也。强中言顷侍其父彦章南迁,以事至广西灵川界漓水上,见秦时垒大石以杀水势,谓之铧觜,水触石分流,故其字从离,有碑记其事。又云铧觜有二,其一在古北口。小酌台上,循城过庾江楼,访八境台,不复见矣。后得桂管观察使孟威《重修灵渠记》云:灵渠乃海阳山水一派也,谓之漓水。旧说秦命史禄吞越峤而首凿之,汉伏波征徵侧而继疏之,所以导三江贯五岭。其后堤防尽坏。唐宝历初观察使李渤重为疏引,寻又堙圮。咸通中为用五万三千馀工,费五百三十馀万,起九年九月,而以十年十月毕工。诏书嘉奖云:「省所奏新添岭首运粮路铧觜堰、灵渠、斗门事,具悉」云云。
己卯,极暑。早,谒客慈云寺,遇长老妙应,同过报恩,酌廉泉,入景德寺而归。李均秀才携长书相访,养素处士珙之子。予幼从养素学。齐述之乱,父子死于兵,族人以均为其后。李仪之、马君寿永之、胡从周镐皆致来禽,其致羊酒者皆却之。巳时赴州会,退而解舟。聂赣县诏宽之及丞簿尉送别数里外,丞即从周,簿姓曾,名三复,皆吉州人。至储潭上庙,庙有唐刺史裴谞诗石。晚泊横弦上。
庚辰,午后至万安县。知县左承议郎程九万相访。申后得水手即行,江涨,十八滩皆平。
辛巳,早至泰和县。知县右奉议郎张之德、簿右迪功郎晏滋访快阁,有过客不可登,颇以为恨。巳时得水手即行。七兄自永和来,一别复五年。未后遇大风雨,趋岸以避之。晚泊白沙。
壬午,早移舟东岸,登凤山拜坟,遂过方广与吕氏姊及兄弟会,哭子柔攒堂。饭罢归永和本觉寓居。
叶安仁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四、《西山文集》卷四四
昔余为泉山守,同僚之贤有数人焉,昭武李公晦、建安叶子是,其尤也。公晦学邃而气平,本经术,明世用,事之大者,余必咨而后行。子是坚彊有特操,介直弗顾私,遇事亡难意,处剧亡勌容,凡他人之所不能为与所不敢为者,必以属之。二君劲易不同,而同归于是。予既深赖其助,二君亦相得甚欢。然余于子是亦忧其太刚,不可以耦俗,故尝为诗以赠,欲其敛锋锷,收光芒,而进其德于中和之地。君既去泉而蹇于仕,越若干年,乃得知饶之安仁,则其为政一出于宽平,蔼然有儒者气象。居常语人曰:「先义而后利,先教而后刑,此吾所闻于真公者也,吾其敢违耶」!观君于予言不忘如此,其志于善可知矣;于为政后先之所决择如此,其进德之勇又可知矣。夫自昔以人材为难,予于一州得尤贤者二人,其喜幸瞩望之何如也!然不数年而公晦殁,又数年而子是殁。子是之仲子,盖婿于李氏者也,前为妇翁求铭而未及作,今又为其父求铭焉。呜呼,予其可辞耶!子是名湜,世为建望族。曾王父某。王父某。父某,朝散大夫,知某州,赠中大夫。母张氏,继郑氏、吴氏、张氏,皆赠令人。君郑出也,自儿时气槩超迈,见者异之。以父任调邵州新化簿,遭母丧,服阕,从江淮宣司辟。以论军事不合去,尉赣之宁都。有剧贼数十人深入广右为暴,已乃易服遁归。君廉知其根冗,一日尽缚之,法当得改秩赏,君曰:「此吾职也,何赏为」!则以白于府于台,不愿赏。刑狱使者王侯涔默嘉之,上其事于朝,诏特改承事郎、丞泉之惠安。会予守郡,引之以自助。明年,海盗壬人犯州境,杀逻卒,势张甚,予合官民兵捕逐之,顾督捕者难其人,君奋然请行。时刘夫人方蓐卧,弗顾也。居数日,禽其酋,馀鸟惊兽散,君犹督舟师遽出境乃还,至家而幼子夭矣。予列上其功,不报。以宣义郎知赣县,部使者迎拒君,不许上。郡守柴公中行犹曲留之,至为辨数于朝,然无及也。既至安仁,一以平时所得于师友者施之政,其视雁鹜行常正色如铁,不少假借,至进士民语之,则如家人妇子相尔汝,俾得尽所欲言。虑民之淹于讼也,日惟退食少休,两造至庭,一见即决,亡所宿淹者,吏以故不得邀赇请,虽负者亦心服无怼辞。邑有田讼,更数令不得辨枉直,君一见诘问,具得其情,不浃旬以决,县人骇叹,称为神明。有重囚系县狱,根连十馀家,淹延且半岁。君始至,知为黥胥罔利计,疏其事台府,尽释之,皆欢叫腾踊以去。赋敛务在宽民,非甚稽考不督责。前令负课以数万计,郡弗察,顾迫君以偿。君曰:吾亡他缪巧,其能者窒渗漏,节浮沈而已,姑尽吾所能以应,否则去之。符移虽日急,每反复恳扣,冀宽其期以纾民,必得请乃己。番俗杂吴楚之旧,春夏疫作,率惟巫是听,虽骨肉绝不相往来。君为文镌晓,选医往视,随其證以疗,或扶病来告,则亲问而药之,贫不能自给者,赒以钱若粟,所全活甚众。其大者如是,至若蠲里正之扰,罢科籴之害,与凡剔吏蠹,苏民瘼者,不可殚书。然君犹以为未足,方将创社仓,建义庠,置安乐院,使凶荒有备,善良有教,罢癃残疾者有归,条画且定而君病矣。既棘,犹谆谆若梦中语,曰某事毕矣,某事未也,盖勤民不忘,以至于死云。时宝庆三年某月某日也。寓士汤君仲能往哭其丧,见邑之人多痛悼,至流涕云者。又闻其家缗钱不满数十,棺衾久而始具。归行田壄间,虽荛僮牧夫亦戚嗟,如出一口。历叙其事,以谓近于古之所谓循吏者。仲能名巾,信义士,其言确讱不诬,故予剟而著之,然不能尽纪也。世远道散,为政者刍狗其人,鬼魅其俗,以为非严法峻刑不能服,而朝夕所治者,敲扑以聚财而已。其闻义利先后之说,鲜不姗笑以为迂阔,而君用之于治邑,不期年间,其效章灼若是,然则谓古道不可行于今,斯民不可以理义化,其又果然欤!仲能又言,君壮岁游文公朱先生之门,得以直养气之说,故其为人磊落明白,无所回隐,每自谓平生与宾客言者皆可以语妻子。吁,君之所为挺然自立者,其不以有本故欤!君生于乾道戊子,享年五十九,积阶承议郎,赐五品服。妣郑氏,继刘氏,兵部郎中炳之女,又继亦其季,皆封孺人。子果、采、㮚、矩。女适进士翁德广。采,乡贡进士,即前所谓婿李氏者,从公晦问学,得其指归,方进而未已也。诸子以三年某月日,葬君城南铁狮峰下。铭曰:
匪利之征,而义之营。匪躬之忧,而民之宁。嗟君此心,可质幽明。我为斯铭,百世是徵。
贺复鄯州表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四六、《演山集》卷二七
诘尔戎兵,进分三道;念我土宇,收复五城。昔与今还,何烦血刃;始抗终附,更致壶浆。瞻仰皇威,欢欣舆议(中贺。)。恭惟皇帝陛下以孝循尧道,以德广文声。方图日辟之功,乃选阴阳之帅。扬尘西去,气吞陇右之残羌;拓地东归,图上湟中之故壤。薄华夷而共庆,跂威爱之兼行。万里捷书,虽喜龙庭之报;百僚贺表,徒思凤阙之班。
李氏重修遗经阁记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二、《诚斋集》卷七四、光绪《湖南通志》卷三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遗经阁者,潭之浏阳李氏庋书之地也。重修者,李君之传也。阁之址故在县之南,之传所居之西偏。成于隆兴甲申者,之传乃祖致仕君彦从暨乃父德广也。初取邹鲁之谚以名之,复为文以记之者,蜀人施君渊然少才也。既扁之以三大字,复与侍讲南轩先生张公数十人赋诗以华其纪者,今待制侍讲晦庵先生朱公也。历年一终,再厄郁攸。致政君喟曰:「灾之攸兴,不以其近市故耶」?淳熙丁未,一日迨暇,携宾亲若子孙,步自县南而北,至半里所,得其地于太湖山之旁,幽邃演迤。改筑有日矣,而父子相继以逝。之传既长,刻意嗜学,慨祖父之赍志未摅,则又喟曰:「是阁不建,之传不名为人子为人孙矣」。则恶衣绝甘,圭积黍累,匪阁弗思,匪阁弗为。绍熙癸丑始克落之,厥址正方,厥庐高凉。自地视阁,岿在天半。自阁视地,浚在谷底。湖鼎三峰,吾山、相台,挑霄争高,摩肩并驰,后先低昂,互为崛奇,一邑之胜无能出其右者。牙签万轴,漆书万卷,是牣是储,则又喟曰:「旧记及诸诗皆命代无价手作也,新记微江西诚斋杨先生莫可」。于是不远千里,走书介予门人安福刘俨以谒于予。予谓俨曰:「为我寄声李氏子孙,竹万个,木千章,橘千头,田万顷,粟帛金玉固不禁也,世之遗子不以是遗而以奚遗?今李君致政父子之遗尔子孙,不于其货于其书,不既左且异乎?虽然,不有以左乎彼,不有以右乎此;不有以异乎今,不有以同乎古矣。子其为我贺李氏子孙之遭也。不宁惟李氏子孙之遭也,亦为我贺致政君父子之遭也。不宁惟致政君父子之遭也,亦为我贺兹阁之遭也」。致政君名作乂,淳熙甲辰遇东朝庆寿恩授迪功郎致其仕。德广名日南,之传字梦符。盖三世以学行有称于州里云。绍熙甲寅闰月五日,诚斋野客庐陵杨万里记。
张魏公传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六、《诚斋集》卷一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张浚字德远,汉之绵竹人。唐宰相九龄弟九皋之后。祖纮,尝举茂材异等。父咸,举进士,复擢贤良方正异等。浚四岁而孤,母计守志鞠养。虽幼,行直视端,俨如成人,识者知为远器。甫冠,入太学,中政和八年进士第,调山南府士曹参军、恭州司录。靖康改元,召除太常寺主簿。张邦昌僣窃,浚逃太学中。闻高宗皇帝即位南京,星驰赴焉。除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擢殿中侍御史,迁侍御史。尝奏事,高宗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诋毁朕躬,亦不加罪」。浚请宣布中外,以劝言者。时乘舆在维扬久之,中外窃议,以为上将安居焉者。浚言中原天下之根本,愿下明诏,令葺东京、关、陕、襄、邓,以待巡幸,大咈宰相意。请补外,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未行,擢礼部侍郎。高宗召谕曰:「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卿为朕留」。浚顿首泣谢。除御营使司参赞军事。浚念虏骑必至,而庙堂不为备,力言之于宰相黄潜善、汪伯彦,皆笑不答。三年春,虏果犯维扬。乘舆渡江,行幸钱塘,留朱胜非吴门禦虏,以浚同节制平江府、秀州、江阴军军马。已而胜非召赴行在,浚独留。时溃兵数万,所至焚剽,浚散金帛招集。事甫定,会三月五日苗傅、刘正彦作乱,胁立皇子,隆祐皇太后垂帘同听政,高宗退处睿圣宫,改元明受。赦至平江,浚命守臣汤东野秘不宣。傅等以檄来,浚恸哭,召东野及提点刑狱赵哲谋起兵讨贼。时傅等以张俊为秦凤路总管,将万人自中途还。浚念高宗遇俊厚,而俊纯实,可谋大事,握手泣语之故,俊亦哭。浚曰:「浚即起兵问罪」。俊喜再拜,因遍犒其师。吕颐浩在建康,刘光世在镇江,浚以书约其兵来会。傅、正彦等胁朝廷召浚诣行在所,浚奏张俊军骤还,宜少留尉抚之。因命俊分精甲二千扼吴江,即上疏请复辟,仍以奏草报诸路,又令蜀人冯轓持书往谕。傅等俄除浚礼部尚书,命将所部人马诣行在所,浚复言不可离平江状。会韩世忠舟师抵常熟,张俊喜曰:「世忠来,事济矣」。亟以白浚。浚以书招之。世忠至,相对恸哭。世忠曰:「愿与张俊身任之」。因大犒俊、世忠将士。浚呼诸将校至前,抗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逆孰顺」?众皆曰:「贼逆我顺」。浚又曰:「若浚此事违天悖人,可取浚头归苗傅等。不然,一有退缩,悉以军法从事」。众莫不感愤。浚令世忠奏以兵归阙,而密戒其急至秀,据粮道以伺军至。浚又恐贼急邀乘舆入海,遣官属募海舟,皆集。傅等遣大兵驻临平,浚为蜡帛书,募人持付临安守臣康允之等,俾勿惊乘舆。韩世忠至嘉禾,称病不进,日造攻具。傅、正彦等大惧,亟除俊、世忠节度使,谪浚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俊、世忠皆拒不受。二十四日,吕颐浩、刘光世踵至。二十七日,乃传檄中外,浚率诸将相继以行。傅等闻师且至,忧恐不知所出。冯轓以浚意说宰相朱胜非,率百官请复辟。四月二日,浚至嘉禾,奉复辟手诏。三日,进次临平,傅、正彦逆党屯距不得前。世忠等搏战,大破之。傅、正彦脱身遁。是夕除浚知枢密院事。翌旦,浚与颐浩等入见,伏地涕泣待罪。高宗再三问劳,曰:「曩在睿圣,两宫隔绝。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忽传太母之命,言不得已贬卿郴州,朕不觉羹覆于手,今其迹尚存。念卿被责,此事谁任」?留浚,引入后殿,过宫庭曰:「皇太后知卿忠义,欲识卿面,适垂帘见卿过庭矣」。解所服玉带以赐。傅、正彦既败,走闽中,浚命世忠以精兵蹑之,并获于建安。槛以献,与其党皆伏诛。乘舆方经理东南,顾关陕之重未有所付,浚亦以中兴之功当自关陕始,慨然请行。诏以浚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命以便宜黜陟将行,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拥众自豫章来朝,浚疏其通虏从伪之罪,吕颐浩请留浚,委以诛琼而后行。在道屡上言于高宗,愿体乾之刚以大有为,谨左右之微而杜其隙,听言之道在亲君子而远小人,责大臣以身任国事。高宗手书嘉纳焉。先是,高宗问浚大计,浚请身任陕蜀之事,置幕府于秦川,别属一大臣与韩世忠镇淮东,令吕颐浩扈跸来武昌,从以张俊、刘光世,与秦川相首尾。议既定,浚行。未及武昌而颐浩变初议。浚以十月抵兴元,时虏已陷鄜延,骁将娄宿孛堇引大兵渡渭犯永兴,诸师莫肯相援。浚至甫旬日,即行关陕,问风俗,斥奸赃,搜豪杰,诸帅听命。谍告虏将寇东南,浚即命诸将整军向虏,使娄宿不得下。已而虏果入寇渡江。四年二月,浚治兵入卫,未至襄汉,遇德音知虏北归,乃复还,请幸关陕,为定都大计。是月虏益兵,欲必取环庆,浚率诸将极力捍禦,虏势屡挫。时闻兀术犹在淮西,浚惧其复扰东南,谋为牵制之举。浚之始行,高宗命浚三年而后用师。至是,诏浚以时进讨,浚遂合五路之师以复永兴。虏大恐,急调大酋兀术等由京西来援。九月,大战于富平,泾原帅刘锜身率将士薄虏阵,杀获颇众。会环庆帅赵哲擅离所部,哲军将校望见尘起,惊遁,诸军亦退。浚斩哲以退保兴州,命吴玠聚泾原兵于凤翔和尚原,守大散关以断贼路,命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于岷州大潭,命孙渥、贾世方等守阶、成、凤以固蜀口,虏轻兵至,辄败。浚上疏待罪,高宗手书尉勉焉。绍兴元年五月,虏酋乌鲁却统大兵来攻和尚原,吴玠乘险击之,连战三日,虏大败走。八月,兀术复合兵来寇。九月亲攻和尚原,吴玠及其弟璘邀击,复大破之。兀术仅以身免,祝鬓须而遁。制加通奉大夫,寻拜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赐手书,遣中使宣旨。浚遣兄滉及属官奏事行在所,高宗喜,恩意有加。浚在关陕三年,以新集之军当方张之虏,蚤夜训辑。以刘子羽为上宾,子羽忠义有才略。任赵开为都转运使,开善理财,治茶盐酒法。方用兵,调度百出而民不加赋。擢吴玠为大将守凤翔,玠每战辄胜。先是,将军曲端逐其帅王庶而夺之印,又不受节制。富平之役,其腹心张忠彦等降虏,端与知之。浚送端狱论死,西北遗民闻浚威德,归附日众。于是全蜀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然浚承制黜陟悉本至公,虽乡党亲旧无一毫假借。于是士大夫有求于幕府而不得者,谤浚杀赵哲、曲端为无辜,而任刘子羽、吴玠、赵开为非是,朝廷疑之。三年春,遣王似副浚。会虏大酋撒离喝及刘豫叛党聚大兵自金、商入寇,破金州,夺饶风岭。先是,浚命刘子羽为兴元帅。至是,子羽约吴玠同守三泉,守禦甚固。虏至金牛,知三泉有备,又闻子羽遣锐师袭己,惧而引退。王师掩击其后,斩馘及堕溪谷死以数千计。浚闻王似来,求解兵柄。吕颐浩、朱胜非不悦浚,日毁之,诏浚赴行在所。浚力丐外祠,高宗弗许。四年二月,浚至,御史中丞辛炳率同列劾诬以危语。六月,以本官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居福州。浚知虏既无西顾忧,必并力窥东南,而朝廷已议讲解,乃极言其状。是岁九月,刘豫之子麟果引虏大兵繇数路入寇。高宗思浚前言之验,策免宰相朱胜非,而参知政事赵鼎请幸平江及召浚,以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召。既入见,复除知枢密院事。高宗亲书降诏,辨浚前诬,仍榜朝堂。浚既受命,即日赴江上视师。时兀术拥兵十万于维扬,浚遂疾驱临江,召大将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与议,且劳其军,留镇江节度之。兀术闻浚至,一夕遁。高宗遣中使趣浚赴行在所。五年二月,除宣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而赵鼎除左仆射。浚与鼎同志辅治,务在塞倖门,抑近习,以正原本。书王朴《平边策》以献。高宗还临安,浚留相府未阅月,复出江上劳军。至镇江,召韩世忠,谕以上旨,使举军前屯楚州,以撼山东,世忠即日渡江。巨寇杨么据洞庭,朝廷屡命将攻之不克,浚自请以盛夏乘其怠讨之。行至醴陵,释邑囚数百人,乃杨么遣为谍者,给以文书,俾分示诸砦,谕以早降,皆驩呼而往。五月至潭,遣岳飞分兵屯鼎、澧、益阳,贼魁相继请降,众二十馀万,浚一以诚信抚之。六月,湖寇尽平。遂奏遣岳飞之军屯荆、襄以图中原,自鄂、岳转淮东。会诸将大议防秋之宜,高宗遣中使赐手书促归,制除浚金紫光禄大夫。浚力辞不拜,请以其恩封其母。十月至行在所,高宗劳问曰:「卿暑行甚劳,然湖湘群盗既就招抚,以成朕不杀之仁,卿之功也」。亲书《周易》《否》《泰》卦以赐。浚言:「自古小人之陷君子,必以朋党为言。夫君子引其类而进,志在于天下国家而已。其道同,故其趋向亦同,何朋党之有焉?小人则不然,更相推引,本图利禄而已。或故为小异以弥缝其事,或表里相符以信实其言。人主于此何所决择哉?原其用心而已。臣尝考《泰》之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而象以为志在天下国家,非为身故也。《否》之初六『拔茅茹以其汇正』,而象以为志在君,则君子连类而退,盖将以力行善道,而未始忘忧国爱君之心焉。观二爻之义而考其心,则朋党之论可以不攻而自破矣。臣又观否泰之理起于人君一心之微,而利害及于天下。方其一念之正,画而为阳,泰自是而起矣;一念之不正,画而为阴,否自是而起矣。陛下能日新其德,正心于上,臣知其可以致泰矣。异时天道悔祸,幸而康宁,愿陛下常思其否焉」。又言:「今日之事,虽有可为之几,而其理未有先胜之道。盖不在于交锋接战之际,而在于得天下之心,是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心念之间,一毫有差,四海共知。今使天下之人皆曰吾君孝悌之心,寝食不忘父兄,则当思共为陛下雪雠耻矣。皆曰吾君之朝,君子在位,小人屏去,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则有才智者悉思尽其力矣。皆曰吾君弃珠玉,绝玩好,赏不予幸,惟以予功,则上下知劝矣。以至吾君言动举措俱合礼法,至诚不倦,上格于天,则望教化之可行矣。如是则将帅之心日以壮,士卒之心日以奋,天下百姓之心日以归。夷狄闻陛下之盛德,知中国之理直,则气折志丧。陛下何为而不成乎?不然,疑似之心毫发著见,隙见于此则心生于彼,天下之人口不敢言而心敢怒,异日事乖势去,祸乱立作,足以致祸致难,起戎起兵。前日明受之变,大逆之徒陈兵阙下,旁引他辞,其监不远也。为人上者,其可不兢畏戒惧耶」?又言:「听杂则易惑,多畏则易移。以易惑之心行易移之事,终归于无成而已。是以自昔人君修己正心,惟使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持刚健之志,洪果毅之姿,为所当为,曾不他恤。陛下聪明睿智,灼知古今,茍大义所在,断以力行,夫何往而不济乎?臣愿万几之暇,保养天和,澄净心气,庶几利害纷来,不至疑惑,以福天下」。召对便殿,问所宜为,浚既面奏,复条列以进,号《中兴备览》,凡四十一篇。高宗嘉叹,置之坐隅。浚以虏势未衰,而叛臣刘豫复据中原,请亲行边塞,部分诸将。六年正月至江上,榜豫僣逆之罪,命韩世忠据承、楚以图淮阳,命刘光世屯合肥以招北军,命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命杨沂中领精兵为后翼以佐俊,命岳飞进屯襄阳以窥中原。高宗遣使赐浚御书《裴度传》,浚请乘舆以秋冬幸建康。浚复渡江,遍抚淮上诸戍。七月,诏促浚入觐,八月至行在所。时张俊军已进屯盱眙,岳飞遣兵入伪地至蔡州,浚复力趣建康之行。乘舆九月朔进发,浚先往江上,刘豫及其侄猊挟虏来寇,浚以书戒俊、光世令进击,又令杨沂中往屯濠梁。刘麟渡淮南,涉寿春,逼合肥,张俊请益兵,刘光世欲引兵退保。赵鼎及佥书枢密院事折彦质移书抵浚,欲召岳飞兵速东下,又乞高宗亲书付浚,欲俊、光世、沂中等退师为保江之计。浚奏:「俊等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虏共矣。淮南之屯正所以屏蔽大江,向若叛贼得据淮西,江南其可保乎?又岳飞一动,则襄汉有警,复何所制」?高宗手书听浚。杨沂中以十月抵濠州,浚闻刘光世舍庐州而南,疾驰至采石,令光世之众:「渡江者斩」!光世闻浚来,大恐,即复驻军,与沂中接连。刘猊分麟兵之半来攻,沂中大破猊于藕塘,猊仅以身免,麟拔栅而遁。高宗遣内侍赐浚端砚笔墨刀剑犀甲,且召浚还。至平江班见,高宗曰:「却贼之功,尽出卿力」。时鼎等已议回跸临安,浚奏:「天下之事,不倡则不起。三岁之间,陛下一再进抚,士气百倍。今六飞一还,人心解体」。高宗幡然从浚计。十二月,赵鼎出知绍兴府,浚独相。以亲民之官,治道所急,而比岁内重外轻,遂条具郡守、监司、省郎、馆阁出入迭补之法,又以灾异奏复贤良方正科,皆从之。七年正月,以去冬却敌之功制除特进,浚恳辞。先是,禄令成书,加金紫光禄大夫,浚辞不获,即求流貤兄滉。至是,高宗谓浚曰:「卿每有迁除,辞之甚力,恐于君臣之义未安」。浚乃奉诏。问安使何藓归报徽宗皇帝、宁德皇后上仙,高宗号恸擗踊,哀不自胜。浚奏:「天子之孝与士庶不同,必思所以承宗庙、奉社稷者。今梓宫未返,天下涂炭,愿陛下挥涕而起,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乞降诏谕中外」。高宗命浚草以进,其辞哀切。又请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中外感动。乘舆发平江,至建康,几事丛委,浚独身任之,人情赖浚以安。每见必深言雠耻之大,反复再三,高宗未尝不改容流涕。时高宗方厉精克己,戒饬宫庭,内侍无敢越度,事无巨细必以咨浚,赐诸将诏旨往往命浚草之。四方灾异,浚必以闻,祥瑞皆抑不奏。刘光世在淮西,军无纪律,浚奏其状,高宗罢光世而以其兵属督府,浚命参谋军事、兵部尚书吕祉往庐州节制,浚又自往劳之。人情初无他,而密院以握兵为督府之嫌,奏乞置武帅,乃以王德为都统制,即军中取郦琼副之。浚归,奏其不然,琼亦与德有宿怨,自列于御史台。乃更命张俊为宣抚使,杨沂中、刘锜为制置判官以抚之。未至,琼等举军叛,执杀吕祉以归刘豫。浚引咎求去位,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先是,浚遣人持手榜入伪地间豫,会琼等叛去,浚复遣间持蜡书遗之,大抵谓豫已相结约,故遣琼等降。虏疑豫,遂废之。台谏交章诋浚,旋落职,以朝奉大夫、秘书少监分司西京,居永州。于是赵鼎复相,乘舆自建康还临安。九年二月,以赦复宣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除资政殿大学士,起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大使。时秦桧得政,始决和戎之议。虏遣使来,以诏谕为名,浚前后五上疏争之。十年正月,高宗遣中使抚问。时虏败盟,复取河南,浚奏愿因权以制变。继闻淮上有警,连以边计奏知,又条画海道舟楫利害甚悉。高宗嘉浚之忠,遣中使奖谕。浚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在郡细务必亲,讼清事简,山海之寇招捕无馀。间引秀士,与之讲学,闽人化之。十一年十一月,除检校少傅、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十二年,太母銮辂来归,制封浚和国公。十六年,彗出西方,浚上疏力论时事。浚又以天申节手书《尚书·无逸篇》以进为贺。秦桧大怒,令台谏交章论浚,以特进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居连州。二十年九月,徙永州。浚去国至是几二十年,退然自脩,若无能者。而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武夫健将言浚者,必咨嗟太息,至小儿妇女亦知天下有张都督也。每使至虏,虏主必问浚安在。先是,虏载书有「毋易大臣」之语,盖惮浚复用也。于是桧令台臣王珉、徐哲每弹事必及浚,至谓浚为国贼,欲必杀之。又令张柄知潭州,汪召锡为湖南提举,以图浚。又令张常先为江西转运判官,治张宗元狱,株连及浚。又捕赵鼎子汾下大理狱,令自诬与浚及李光、胡寅等谋大逆,一时贤士桧所恶者凡五十三人皆与焉。会桧死,高宗始亲庶务,复浚观文殿大学士,判洪州。浚时丧母,将归葬。浚念天下事二十年为和议所移,边备荡弛,且闻完颜亮篡立,势已骄悍。浚忧之,自以大臣义同休戚,不敢以居丧归蜀。会星变,诏求直言,浚虑虏数年间其势决生隙用兵,而吾方信虏,荡然莫备,乃复言:「愿法汤、文事葛事狄之心,用勾践事吴之谋,以和为权;鉴石晋之事契丹,以和致败」。大臣沈该、万俟卨、汤思退见之大怒,以为虏初未有衅,而浚所奏乃若祸在年岁者,或笑以为狂。台谏汤鹏举、凌哲论浚归蜀,恐摇动远方,诏复居永州。服除落职,以本官奉祠。庚辰秋冬,朝廷闻虏有异志,中外表疏请还浚相位者不绝。三十一年春,命浚自便。浚归至潭,奉钦宗讳号,恸不食。又闻虏有嫚书,不胜痛愤,上疏请早定守战之策。未几而亮兵大入,中外震动。十月,复浚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时虏骑充斥两淮,王权兵溃,刘锜兵退归镇江,遂命浚判建康,兼行宫留守。浚被命即首途,至岳阳,遇大雪,亟买小舟冒风涛而下。时道涂之言传闻日异,中外危惧,长江无一舟敢行北岸者,浚不少顾。过池阳,闻亮死,然馀众犹二万屯和州,李显忠兵在沙上。浚渡江犒之,一军见浚,驩呼增气,虏惴恐,即遁去。浚至建康,请乘舆亟临幸。闻已进发,乃督官属储偫以须,不半月而办,军民恃以安。三十二年正月,高宗至建康,浚迎见道左,卫士见浚,以手加额。乘舆入行宫,首见浚。浚言:「国如身也,元气充则外邪远。朝廷元气也,用人才,修政事,治甲兵,惜财用,皆壮元气之道」。高宗嘉纳之。乘舆还临安,将行,劳浚曰:「卿在此,朕无北顾之忧矣」。四月,命浚经理两淮,继兼节制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时虏兵十万围海州,浚命镇江都统张子盖往救,大破虏众。浚以军籍凋寡,请招集忠义来归之人,及募淮楚壮勇之士,以充弩手,未几成军。又谓虏长于骑,我长于步,卫步莫如弩,卫弩莫如车,乃令陈敏专制弩治车。且请东屯盱眙、楚、泗以扼清河,西屯濠、寿以扼涡、颍,外可以塞虏寇之粮道,内可以接大兵之气势。益募福建之海舟,由东海以窥东莱,由清河以窥淮阳。张子盖自镇江来谒,浚与图取山东之计,奏乞益以精甲,俾屯淮上。上即位,浚首言建康行宫当罢工役华采之事,诏从之。上自藩邸熟浚德望,临朝之初,顾问大臣,咨嗟叹息。召浚赴行在所,赐手书。未至国门,遄𧼈三四,既见,上改容曰:「久闻公名,今朝廷所恃唯公」。赐坐,降问再三,浚言:「人主以务学为先,人主之学以一心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济?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人主之心一为嗜欲私溺所乱,则失其公理矣。必兢业自持,使清明在躬,则赏罚举措无有不当,人心自归,丑虏自服」。上竦然曰:「当不忘公言」。又言:「今日当如创业之初,每事以艺祖为法,自一身一家始,以率天下」。浚见上天锡英武,力陈和议之非,劝上坚志以图事。制除浚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节制建康镇江府、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进封魏国公。荐陈俊卿为判官,复往江上。翰林学士史浩议欲城瓜洲、采石,下浚议,浚谓不守两淮而守江干,是示虏以削弱之形,怠军民战守之气。一有缓急,谁肯守淮者?不若先城泗州。浩既为参知政事,浚所规画,浩必沮挠,如不赏海州之功,沮死骁将张子盖,散遣东海舟师,皆浩之为也。先是,洪迈、张抡使虏回,见浚具言虏不礼我使状,且令称陪臣,浚请不当复遣使,而浩议遣使报虏以登宝位,浚请毋庸遣,竟遣之。虏责旧礼,不纳而还。十一月,上召俊卿及浚子栻赴行在所。浚请临幸建康,以动中原之心;用师淮堧,进舟山东,以遥为吴璘德顺之援。上见俊卿等,问浚动静饮食颜貌曰:「朕倚魏公如长城,不容浮言摇夺」。契丹酋窝斡起兵攻虏,为虏所灭。其骁将萧鹧巴、耶律适里自海道来降。浚请厚抚之,诏浚拟官以闻。虏以十万众屯河南,声言窥两淮。浚以大兵屯盱眙、泗、濠、庐,虏不敢动,第文移索海、泗、唐、邓、商州及岁币。浚言虏诈,不当为动,卒以无事。隆兴元年正月,制除枢密使,都督建康镇江府、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时虏将万户蒲察徒穆及伪知泗州大周仁屯虹县,都统萧琦屯灵壁,浚谓至秋必为边患,当及时扫荡。会主管殿前司李显忠、建康都统制邵宏渊亦献捣二邑之策,浚具以闻,上手书报可。三月,召浚赴行在所。浚中道上疏,谓庙胜之道,在人君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今德政未洽,宿敝未革,揆之庙胜,深可疑者。愿发乾刚,奋独断,尽循太祖、太宗之法。上谓浚当先图两城,边患既纾,弊以次革。乃命李显忠出濠州趋灵壁,邵宏渊出泗州趋虹县,浚自往临之。以军事利钝难必,乞上以诸葛亮建兴六年所上奏置之座右,又以上旨出旗榜军前,慰安百姓。李显忠至灵壁,败萧琦;邵宏渊围虹县,降徒穆、周仁,乘胜进克宿州,中原震动,归附日至。上手书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数十年来无此克捷」。浚恐盛夏人疲,急召显忠等还师,而上亦戒诸将以持重,皆未达。伪副元帅纥石烈志宁率兵至,显忠与战,连日未决。谍报虏益兵将至,显忠等信之,夜引归,虏亦解去。时浚在盱眙,去宿不四百里,传言虏且至,浚亟北渡淮,入泗州城抚归士,已乃还维扬,上疏待罪。上手书抚劳。浚复奏曰:「今日之事,明罚为本,罚之所行,当自臣始」。上手书报从其请,降授特进,更为江淮宣抚使。宿师之还,士大夫主和议者非议百出。上又赐手书曰:「今日边事倚卿为重,卿不可以畏人言而怀犹豫。前日举事之初,朕与卿独任之,今日亦须朕与卿终之」。荐遣内侍劳浚。浚留真扬,大饬两淮守备。是时师退未几,人不自保,浚徙家惟扬,众情始定。于是浚又第诸将,乞以次行罚。命魏胜守海州,陈敏守泗州,戚方守濠州,郭振守六合,治高邮、巢县两城,为大兵形势,修涤关山以扼虏冲,聚水军淮阳,马军寿春,由是两淮守备寖固。上复召栻奏事,浚言:「自古有为之君,必有腹心之臣,相与协谋同志以成治功,不使浮言异议得以动摇。今边隅觕定,军旅觕整,而臣以孤踪,跋前疐后,动辄掣肘。陛下将安用之」?因乞骸骨。上览奏,谓栻曰:「虽乞去之章日至,朕决不许。朕待魏公有加,不为浮议所惑」。上对近臣未尝名,浚独曰「魏公」。每遣使来,必令视浚饮食多寡,肥瘠何如。八月,有旨复浚都督。虏元帅仆散忠义贻书三省密院,欲索四郡及岁币,且云今兹治兵决在农隙。浚言虏彊则来,弱则止,不在和与不和。时朝廷欲谢遣来归之人,其已至者,悉加禁切。浚言:「陛下方务恢复,乃于降者而首疑之」。时汤思退为右相,急于求和,遂遣卢仲贤持书报虏。浚言仲贤小人多妄,不可委信。已而仲贤果以许四郡辱命。朝廷复建遣王之望为通问使,龙大渊副之,浚争不能得。未几,召浚赴行在奏事。至镇江,以论议不合,乞罢机政。上赐手书,报以面议。既入见,上谕浚以欲专委任之意,浚复力陈和议之失,上为止誓书,留使人,而令通书官胡昉、杨由义先往谕虏以四郡不可割之意。于是之望、大渊待命境上,而上与浚密谋,若虏帅必欲得四郡,当追还使人,罢和议。十二月,制拜浚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都督如故,思退为左仆射,上书《圣主得贤臣颂》以赐。虏械胡昉等,上闻之,谕浚曰:「和议之不成,天也。自此事当归一矣」。二年三月,始议以四月进幸建康。浚又言当诏之望等还,上从之。幸建康之议,思退初不与闻,大骇。力争,乃与其党密谋为陷浚计。俄诏浚行视江淮。自浚受任督府,且将三年,讲论军务,不遑寝食。所招来山东淮北忠义之士,以实建康、镇江两军,凡万二千馀人,万弩营所招淮南壮士及江西群盗又万馀人。要害之地,城堡皆筑,其可因水为险者,皆积水为堰,置江淮战舰,诸军弓矢器械悉备。两年冬,虏屯重兵十万于河南,为虚声胁和,有刻日决战之语。将士望虏至成大功,而虏亦知吾有备,卒不敢动。及是,浚又以宰相来抚,诸军将士踊跃思奋,虏闻浚来,亦檄宿州之兵归南京,沿边清野以俟。淮北来归者日不绝,山东豪杰悉愿受节度。浚又以萧琦契丹望族,沈勇有谋,欲令琦尽统契丹降众,且以檄喻契丹,虏益惧。思退乃令王之望盛毁守备,以为不可恃。又令尹穑论罢督府宣力属官冯方,又论浚费国用不赀,又论浚奏留张深守泗、不受赵廓之代为拒命,又论乞罢浚都督。浚亦请解督府,诏从其请。言者诋浚愈力,左司谏陈良翰、侍御史周操言浚不当去国。上谓良翰曰:「当今人才孰踰魏公?卿宜遍谕侍从、台谏,使知朕意」。浚留平江,上章乞致仕者八。上察其诚,欲全其去。四月,制除浚少师、保信军节度使,判福州,朝廷遂决弃地求和之议矣。浚恳辞恩命,改除醴泉观使。行次馀干,以家事付两子,曰:「吾尝相国家,不能恢复中原,尽雪祖宗之耻,即死,不当归葬先人墓左,葬我衡山足矣」。八月二十二日寝疾,后七日,呼子栻等于前,问国家得无弃四郡乎,且命作奏,乞致仕而薨。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两日。赠太保。后五年,上追思浚忠烈,加赠太师,赐谥忠献。浚自幼即有济时志,不观无益之书,不为无益之文,孜孜求士尚友,以讲明当世之故。在京城中,亲见二帝北狩,皇族系虏,生民涂炭,誓不与虏俱存。艰难危疑,人所畏避,则以身任之,不以死生动其心。南渡以来,士大夫唱为和戎之说,浚独以虏未灭为念。晚志益确,虽不克就,然表著天心,扶持人纪,使天下知有君臣父子之道。论事上前,必以人君当正心务学,修德畏天,至诚无倦为先。绍兴间,力挽耆儒寘之讲筵,至隆兴罢政,犹惓惓劝上讲学。绍兴之日食,隆兴之飞蝗,率上疏请修德以弭变。又以储副为天下本,自在川陕即上疏乞选养宗室之贤。及为相,复陈宗庙大计。及资善堂建,皇子出就傅,又荐朱震、范冲充训导之选。每以东南形势莫重建康,人主居之,北望中原,常怀愤惕;若居临安,内则易以安肆,外则难以号召中原。故自绍兴至隆兴,屡以迁幸为言。禀性至公,尝劾李纲以私意杀从臣宋齐愈,罢其政。及大赦,纲贬海外,独不原,浚为请,得内徙。韩世忠军士剽掠,浚尝奏夺其观察使,及视师淮上,独称世忠忠勇,可倚以大事。兄滉以才学为高宗所知,赐进士第,后省缴駮,浚言不可以臣故违后省公议。其辅政以人才为急,与赵鼎当国,多所引擢,从臣、朝列皆一时之望,人号为小元祐。至隆兴初,首荐论事切直、挫折不挠者数十人。及再相,又荐虞允文、汪应辰、王十朋、刘珙等,皆一时名士,其后多至执政侍从。尤善于抚御将帅,而知其才。始在关陕,吴璘由行间识擢,卒有大功于蜀。刘锜晚出,浚一见奇之,即付以事任,归荐于朝,卒成颍昌之奇功。高宗叹息,谓浚知人。其他若杨政、田晟、王宗尹、王彦俊,皆为名将。大抵浚之用心,以致君尧舜之道为己任,以春秋复雠之义为己责,以未复祖宗之境土为己忧。议者谓其论谏本仁义似陆贽,其荐进人才似邓禹,其奋不顾身、敢任大事似寇准,其志在灭贼、死而后已似诸葛亮云。事母至孝,及出身为国,离母七年,为宣抚日始迎养于阆中。暨在相位,始遣人迎于蜀。彗星之见,浚将论时事,恐为母忧。其母见浚瘠,问故,具以告。母诵其父对策之语曰:「臣宁言而死于斧钺,不忍不言以负陛下」。浚意乃决。母丧,浚踰六十,哀毁不自胜。于兄滉友弟尤至,教养其子如己子,置义庄以赡其族及母族,婚丧皆取给焉。生无玩好,视天下之物泊然,无足以动其心。起居皆有常度,在馀干未疾之前,温恭朝夕,无一毫倦怠意。浚之学一本天理,尤深于《易》《春秋》《论语》《孟子》。奏议务坦明,不为虚辞。口占成文,不易一字。有《绍兴奏议》《隆兴奏议》各十卷,《论语解》四卷,《易解》并《杂说》共十卷,《春秋解》六卷,《中庸解》一卷,《书》《诗》《礼》解又三卷,文集十卷,藏于家。长子栻,自有传;次子杓,以才谞称,今为权兵部尚书知临安府。
措置兴元府劄子 宋 · 张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二二、《永乐大典》卷一○九九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三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八、《中兴两朝圣政》卷六、《张魏公行状》上、《名臣言行录》别集上卷三、康熙《绵竹县志》卷三、《宋代蜀文辑存》卷四一
臣窃见汉中控制巴蜀,襟带荆湖,俯瞰三秦,旁临沔鄂,山川阻固,实天下形势之地。臣顷侍帷幄,亲闻玉音,谓号令中原,必基于此。臣误蒙知眷,慷慨自期,将命入关,庶几有济。已留军马屯驻兴元府,固护四川,储积刍粮,斡旋财赋,以足经费外,但兴元旧无城壁,既作都会,理须缮治。子城堙圮,州部治别无限隔,以至省官司诸军营幕皆合预行区处。见任守臣井度官卑体轻,难以责办。臣已具奏汤东野、梁扬祖二人内,乞出自圣意,选差一员前来知兴元府。仍乞将利州路帅司移隶兴元府。所贵事权增重,师帅得人,于岁月之间,庶事毕集,以备车驾临幸。取进止。
讨苗刘檄 宋 · 张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三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一、《张魏公行状》上、道光《绵竹县志》卷三八、《张魏公集》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四五
恭惟宋有天下垂二百年,太祖、太宗开基创业,真宗、仁宗德泽在民。列圣相传,人心未厌。昨因内侍童贯首开边祸,遂致敌骑历岁侵陵。逆臣苗傅躬犬豕不食之资,取鲸鲵必戮之罪,乃因艰难之际,敢为废立之谋。刘正彦以孺子狂生,同恶相济,自除节钺,专擅杀生。仰维建炎皇帝忧勤恭俭,志在爱民,闻乱登门,再三慰劳。而傅等陈兵列刃,凶焰弥天,逼胁至尊仓皇避位,语言狂悖,所不忍闻。大臣和解而不从,兵卫皆至于掩泣。诏书所至,远迩痛心,骇戾人情,孰不愤怒?顾惟率土,何以戴天?况傅等揭榜阛市,自称曰「予」,祖宗讳名,曾不回避,迹其本意,实有包藏。今者吕颐浩因金陵之帅,刘光世引部曲之众,张浚治兵于平江,韩世忠、张俊、马彦溥各率精锐,辛道宗、永宗、陈思恭总舟师,汤东野、周杞据扼险要,赵哲调集民兵,刘诲、李迨馈饷刍粮,杨可辅等参议军事,并一行将佐官属等,同时进兵,以讨元恶。师次秀州,四方响应,用祈请建炎皇帝亟复大位,以顺人心。今檄诸路州军官吏军民等:当念祖宗涵养之恩,思君父忧废之辱,各奋忠义,共济多艰。所有朝廷见行文字,并系傅等伪命,及专擅改元,即不得施行。敢有违戾,天下共诛之!
注华严法界观门序 唐 · 裴休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四十三
法界者。一切众生身心之本体也。从本已来。灵明廓彻。广大虚寂。唯一真之境而已。无有形貌。而森罗大千。无有边际。而含容万有。昭昭于心目之间。而相不可睹。晃晃于色尘之内。而理不可分。非彻法之慧目。离念之明智。不能见自心如此之灵通也。甚矣众生之迷也。身反在于心中。若大海之一沤尔。而不自知有广大之威神。而不能用。觳觫而自投于笼槛。而不自悲也。故世尊初成正觉。叹曰。奇哉。我今普见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而不得證。于是称法界性。说华严经。令一切众生。自于身中。得见如来广大智慧。而證法界也。故此经极诸佛神妙智用。彻诸法性相理事。尽修行心。数门户真。可谓穷理尽性者也。然此经虽行于世。而罕能通之。有杜顺和尚叹曰。大哉法界之经也。自非登地。何能披其文见其法哉。吾设其门以示之。于是著法界观。而门有三重。一曰真空门。拣情妄以显理。二曰理事无阂门。融理事以显用。三曰周遍含容门。摄事事以显元。使其融万象之色相。全一真之明性。然后可以入华严之法界矣。然此观虽行于世。而罕能入之。有圭山禅师叹曰。妙哉法界之门也。自非知枢钥之浅深。识阃闑之广狭。又何能扣其门而入之哉。于是直以精义。注于观文之下。使人寻注而见门。得门而入观。由观以通经。因经以證性。朗然如秉炬火而照重关矣。或问曰。法界真性。超情离见。动念则隔。彊言则乖。世尊欲令众生悟自身之法体。何必广说而为华严。答曰。吾闻诸圭山云。法界万象之真体。万行之本源。万德之果海。故如来演万行之因。华严以本性而显示。诸佛證法性之万德也。故九会之经品。品有无量义。或刹尘数。因地行愿。或恒沙数。果位德用。行布差别。无阂圆融。故佛身一毛端。则遍一切而舍一切也。世界尔。众生尔。尘尘尔。念念尔。法法尔。无一法定有自体而独立者。證此本法。故能凡圣融摄。自在无阂。纳须弥于芥中。掷大千于方外。皆吾心之常分尔。非假于他术也(原注世人见说诸佛菩萨神变必谓假于他术或谓虚诞之辞此二疑皆非也若言假于他术者岂可圣人动不合理而假妖怪以惑人哉若言虚诞之辞者魔妖精魅尚能神变况法身圣人独不能为之哉)。由是观之。则吾辈从来执身心我人及诸法定相。岂非甚迷甚倒哉。然则华严称法界而极谈。犹未为广也。问曰。华严理深而事广。文博而义元。非法身大士。不能證入。今数纸观文。岂能尽显之哉。若观门以文略义广为得。则大经以文繁义局为失矣。答曰。吾闻诸圭山云。夫欲睹宗庙之邃美。望京邑之巨丽。必披图经而登高台。然后可尽得也。不登高而披图。则不可谓真见。不披图而登高。则眊然无所辨。故法界具三大。该万有。性相德用。备在心不在经也(原注如宗庙京邑之美丽在城中不在图上)。明因果。列行位。显法演义。劝乐生信。备在经不在观也(原注如宗庙之远近街衢之阔狭在图不在台)。观者通经法也(原注入观通经以證性如登高台披图而望京邑也)。文者入观之门也(原注如高台下有门得其门然后可升也)。注者门之枢钥也(原注台高门深非善用枢钥者不能开也)。故欲證法界之性德莫若经(原注性德广大非经备说不能尽也)。通经之法义莫若观(原注法义虽广不出三重法界非观不能入也)。入观之重元必由门(原注观境幽深无门不可入也)。辟三重之秘门必由枢钥。夫如是。则经不得不广。门不得不刺矣。然则其门何以为三重。答曰。吾闻诸圭山云。凡夫见色为实色。见空为断空。内为筋骸所梏。外为山河所眩。故困踣于迷涂。局促于辕下。而不能自脱也。于是菩萨开真空门以示之。使其见色非实色。举体是真空。见空非断空。举体是幻色。则能廓情尘而空色无阂。泯智解而心境俱冥矣。菩萨曰。于理则见矣。于事犹未也。于是开理事无阂门以示之。使观不可分之理。皆圆摄于一尘。本分限之事。亦通遍于法界。然后理事圆融。无所挂阂矣。菩萨曰。以理望事则可矣。以事望事犹未也。于是开周遍含容门以示之。使观全事之理。随事而一一可见。全理之事。随理而一一可融。然后一多无阂。大小相含。则能施为隐显。神用不测矣。问曰。观文有数家之疏。尚未能显其法。今略注于文下。使学者何以开心目哉。答曰。吾闻诸圭山云。观者见法之智眼。门者通智眼。今见法之门。初心者悟性之智虽明。不得其门。则不能见法。此文即入法之门矣。但应以智眼。于门中观照妙境。若别张义目而广释之。是于门中复设门也。又此门中。重重法界。事理无边。虽百纸不能尽其义。徒以繁文广说。芜没真法。而惑后人尔。且首标修字者。欲使学人冥此境于自心。心慧既明。自见无尽之义。不在备通教典。碎列科段也。然不指而示之。则学者亦无由及其门。故直于本文关要之下。随本义注之。至其门已。则使其自入之也。故其注简而备。不备则不能引学者至其门。不简则不能使学者专妙观。夫观者。以心目求之之谓也。岂可以文义而至哉。问曰。略指其门诚当矣。吾恐学者终不能自入也。答曰。吾闻诸圭山云。夫求道者必资于慧目。慧目不能自开。必求师以抉其膜也。若情膜未抉。虽有其门。亦焉能入之哉。纵广何益。问曰。既遇明师。何假略注。答曰。法界难睹。须依观以修之。观文难通。须略注为枢钥之用也。惑者稽首赞曰。入法界之术。尽于此矣。